何為一所好的華人神學院 （上）

作者：錢慕恆

*Logos編者注：我們將在2021年6月14日舉辦綫上圓桌會議，探討華人神學教育相關話題，歡迎報名。

筆者過去有機會在幾所不同的神學院學習和任教。這些神學院從很有規模的到隱蔽移動式的都有。感謝神的恩典，絕大多數所接觸到的神學院都給了筆者很多的啟發和值得效法的榜樣。最近讀到幾篇關於神學院如何應對疫情的文章，又剛好被問到何為一所好的華人神學院，有感而發想寫寫自己對這議題的想法。 如果您已經神學院就讀，也歡迎在評論區留言（順便説一下，在讀神學生、神學院教職員工是可以申請Logos 套裝7折的；而目前Logos官網進行的套裝7折活動，是零售層面的最大力度折扣，大家不要錯過了。優惠活動5/15截止！）

“ 這些事，你要吩咐人，也要教導人。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輕，總要在言語、行為、愛心、信心、清潔上，都作信徒的榜樣。你要以宣讀、勸勉、教導為念，直等到我來。”  （提摩太前書四11-13）

使徒保羅曾經為提摩太設定了在以弗所教會的“事奉目標”。他要提摩太以教導信徒過敬虔生活為念。提摩太被指示要將神的道傳講給以弗所教會的信徒聽、教導他們明白，並勸勉他們遵守。除了要做的事以外，保羅也勸勉提摩太要在其個人屬靈生命上要有所長進，作信徒的榜樣。他特別列出了五個方面，即“言語、行為、愛心、信心、清潔”。傳道人要做和學習的事情有很多。然而，保羅要提摩太特別認真看待這兩件事。他提醒提摩太這作教導的職分是藉著神的命令，透過眾長老按手賜下來的（v14）。保羅明確告訴提摩太，若他能夠恆心做好這教導的工作，“便是基督耶穌的好執事“（V6），”又能救自己，又能救聽你的人“（V16），因為這是神應許在今生和來生賜福給教會的管道（V8）。保羅說他自己也是為此而”勞苦努力“的（V10）。

其實，要經營一所神學院本來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再加上疫情的影響，這壓力更是可見一斑。師資、課程規劃、招生、硬體設施、圖書管理、人事規劃等，每一環節在這時期都面對著前所未有的挑戰。然而，瘟疫時期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讓教會和神學院放緩腳步來反思到底什麼才是真正對華人教會有益處的神學訓練？筆者將分成兩期來探討這主題。這一期，我想先談談一所好的神學院應該培養出一批具有什麼素質的傳道人。下一期，我們再來探討華人神學教育的前景和隱憂。

神學生在神學院裡需要接受裝備的方面是很多元的。在一般正規的神學院裡，神學生在課堂上的學習範圍至少包括聖經（新約、舊約、聖經原文）、神學、教牧實踐、教會歷史、講道等。此外，神學生一般也被要求履行課堂以外的義務及參與神學院的活動。神學院也會要求學生在教會中有實習教育和講道的操練。

以上這些所謂的“基本要求”已經足夠讓神學生忙得不可開交。從一個角度，這些訓練都是不可或缺的。在接觸過幾家神學院之後，筆者可以相當肯定的說神學院裡很少有懶惰的學生。比起筆者以前在一般大學教書的情況，神學院的學生好得太多了！然而，神學生比較缺乏的是將自己從這些忙碌中抽離出來，好好的反思和消化他們所接受的教育對他們自己和將來的教會服事有什麼益處。幾年的神學教育畢業之後，他們一般很快就投入教會裡去服事，甚至做帶領的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傳道人是很難有機會去反思和消化他們所學習的。結果，許多剛畢業的傳道人就在事奉中跌跌撞撞，甚至有不少後來放棄了原先對呼召的熱忱。

到底華人神學院需要培育什麼樣的傳道人呢？以下略略提出五點：

第一，神學院需要培育熱愛敬虔生活的傳道人。保羅說提摩太需要在“清潔“上長進，並作眾人的榜樣。神學生需要撇開一個迷思，即教會需要一個有偉大異象和超凡恩賜的傳道人。其實不是的，教會弟兄姐妹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屬靈敬虔的好榜樣。所謂的敬虔，就是願意在基督裡按聖經來生活。通常，這屬靈的榜樣第一個應該就是教會裡的傳道人。這也是為什麼在清教徒運動的早期，威廉•伯金 （William Perkins， 1558-1602）和威廉•埃姆斯（William Ames，1576-1633）看到英國教會的腐敗現象時，把改革焦點首先放在培育傳道人的品格和講道上。他們認為，英國教會需要擁有一批有能力明白神的道，並執意用聖經對著人的良心來傳講的牧師，才有屬靈復興的盼望。經過了幾代人的努力，英國在十七世紀中葉確實擁有了一個明顯成熟、敬虔的教會。英國上至國王和神職人員，下至平民百姓都熱切關心和談論他們的信仰。華人教會是否也憧憬有一天可以擁有這樣的屬靈複興？筆者發現在神學院裡最難對付的不是深奧的神學知識或恩賜的操練，而是內心的罪和對神的敬畏。這其中包括驕傲的罪、愛比較的罪、嫉妒的罪、取巧的罪、機會主義的罪、怕羞恥的罪和懼怕人的罪等。好的神學教育會“逼使”學生認真面對自身的罪並在基督的福音裡找到盼望。華人教會真正所需要的不是一批懂得創造異象、有個人恩賜魅力、擁有各樣技巧的傳道人。雖然這些都很好，但我們更需要的是一批敬畏神多過懼怕人和環境，願意對付自己內心的罪及單單以“永生的神”為指望的傳道人。

第二，神學院需要培育熱愛神話語的傳道人。保羅也勸提摩太要在信心上成長。言下之意，就是要提摩太更深入去認識神的道，讓神的道來餵養自己的信心，因為神的道有 “今生和來生的應許”（V8）。我們需要一批能夠明白聖經，並懂得活用聖經在自己和別人身上的傳道人。在神學院的生涯中，筆者最享受的就是坐在課堂上聽著老師們以教牧的方式來授課。這樣的課程不只是一種神學知識的傳遞，更是牧養着我的心。華人教會需要的不只是一批熱愛向別人講道的傳道人，而是一批熱愛對著自己的心講道的傳道人。好的神學院除了會在課堂上以神的道來牧養學生，更會透過神學院的管理、日常行政運作、同工之間的交談，將神的道活現出來在學生的面前。這也是為什麼在網路媒體發達的時代，實體神學院還有存在價值的原因之一。不僅如此，對神的道的深入理解，往往也影響了傳道人日後在教會事奉的價值觀、態度和判斷能力。正如一位清教徒牧師所說的，聖經會牽引着我們的手，將我們的手放在耶穌基督的胸膛，使我們體貼主的心。華人教會需要的，是一批深入明白聖經，直到能夠體貼主耶穌基督心腸的傳道人。

第三，神學院需要培育熱愛教會的傳道人。體貼基督的心腸，就會發現基督是何等熱愛著祂的教會。在現今神學院越來越獨立運作、媒體宣傳越來越普及化、知識水平和經濟條件普遍上提升的情況之下，基督徒越來越有自由按照自己的偏好選擇要報讀的神學院。無可厚非，這給了有意願接受裝備的信徒更多的選擇，也減輕了教會在栽培傳道人上的財務壓力。然而，這趨勢也間接造成了地方教會與神學院之間的關係變成薄弱。神學院只能透過推薦信來了解學生的信仰背景；神學生原屬的地方教會也對其所就讀的神學院一知半解（筆者在下一期會探討神學院與教會的關係）。老實說，三年的神學教育已經足夠叫神學生忘記他原初因所看到的教會需要而決定全職服事的負擔。因此，好的神學院會幫助學生知道他們是在教會裡，為了教會而接受訓練的。換句話說，這種落地的教會觀是神學生需要有的，因為華人教會不僅需要一批有理想抱負的傳道人，還需要一批有智慧、耐心和愛心，懂得如何將現有教會帶往神在聖經中所啟示的理想教會的傳道人。

第四，神學院需要培育熱愛弟兄姐妹靈魂的傳道人。提摩太在以弗所教會事奉也需要在愛心上成長。教會裡可能有人認為他太年輕，認為他的教導太狹隘。他們希望除了耶穌基督的福音之外，教會還可以引進一些例如”禁止嫁娶、禁戒食物“之類的規矩（V3）。保羅提醒提摩太要勇敢為了弟兄姐妹靈魂的好處去勸誡他們，不可輕忽所得的恩賜（V14）。保羅也知道這勸導的工作對於一個年輕的傳道人而言是非常為難的，所以他提醒提摩太要“在這些事上恆心”（V16）。神學院通常都是一個充滿溫馨和愛心的地方。筆者在這麼多年的神學院生活中無數次的見弟兄姐妹如何彼此相愛，尤其是在某位肢體落難時所付出的關懷和幫助。每一次付出的愛心，無論大小，都是發自內心且需要付上代價的。然而，神學院也是一群罪人生活在一起的地方，經常都會有衝突和犯罪的事情發生。好的神學院應該是一所有彼此勸誡和饒恕氛圍的神學院。神學生需要親眼見到真實的勸誡和悔改所帶來的喜樂，他們才會有信心在將來的牧會裡有忍耐和盼望按真理來牧養他們的羊群。雖然講道的恩賜對於一位傳道人很重要，但教會弟兄姐妹真正所需要的是一位比自己更熱愛他們靈魂的牧師！當他們自以為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會影響他們在神面前的屬靈生命時，傳道人需要比他們更著急。他需要為他們的無知流淚禱告，需要冒著無數次被拒絕的危險去勸導弟兄姐妹悔改。若在一群相對“屬靈愛主”的神學院裡都沒有機會嚐到屬靈悔改的喜樂，試問傳道人將來在教會裡遇到類似情況時會有信心和盼望嗎？當保羅提醒提摩太要恆心做這件事情時，他也提醒提摩太說：“我也是為此勞苦努力的”（V10）。

第五，神學院需要培育言行成熟的傳道人。一個人的敬虔、信心、愛心的狀況很難馬上看得出來，但他的言語和行為很容易就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當保羅勸勉提摩太要在言語和行為上長進時，他不是在強調溝通和講道技巧的提升，或者增強事工執行的有效性（雖然這些都應該是訓練的一部分）。保羅要提摩太學習的是“棄絕那世俗的言語和老婦荒謬的話”（V7）和操練過敬虔的生活（V8）。一個好的神學教育，除了提供給學生紮實的神學訓練、恩賜操練之外，還會關注學生品格的成長。華人教會需要一批在言語上有自律的傳道人做信徒的榜樣。他們需要學習不埋怨、不爭競、不自我炫耀、盡可能避免發表世俗的言論。在行為上，他們也需要在基督裡學習養成屬靈的生活習慣、勤奮的作主工、按聖經原則扮演好生活中的各個角色。這不等於傳道人只需要讀聖經，不需要在其他的知識上有所涉獵。恰恰相反，傳道人需要有能力按著真道幫助信徒辨識“那引誘人的邪靈和鬼魔的道理”（V1）。在二十一世紀知識水平普遍提升和資訊發達的世代，華人教會新生一代所面對的是許多乖謬思潮的引誘和攻擊。是否華人教會預備好了一批可以“將各樣的計謀，各樣攔阻人認識神的那些自高之事，一概的攻破了，又將人所有的心意奪回，使他歸順基督”的傳道人（林後十5）？

何為一所好的華人神學院？在筆者的心目中，它是一所能夠培育傳道人過敬虔生活、深入明白神的道，以至於願意愛基督的教會和弟兄姐妹的靈魂，且在充滿彎曲悖逆的世界裡有能力按真理做出回應的神學院。

筆者在此文中僅僅很籠統概括這些原則。若讀者們有興趣想要知道這五點具體意味著什麼的話，那就推薦一本經典好書給大家吧！這本書就是十七世紀中葉，也就是英國清教徒運動最成熟的時期的一位牧師Richard Baxter （1615-1691） 所寫的 The Reformed Pastor （1656）。相信我，讀了這本接近600頁的書，你就知道華人教會需要什麼樣的傳道人，而神學院需要訓練什麼樣的神學生了！[待續……]

作者為台北改革宗神學院教師，美國改革宗清教徒神學院歷史神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