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錢慕恆
此文章的上部分提到一所好的華人神學院必須能夠培育出熱愛過敬虔生活、熱愛神話語，熱愛基督的教會、熱愛人的靈魂，和熱愛在言語行為上成熟長進的傳道人。雖然這些原則適用於普世神學院，但在華人教會當前的文化處境中，這樣的強調有其獨具一格的重要性。
海內外華人教會自從二十世紀中葉（1940以降）直到今天都還帶著許多沉重的歷史和社會包袱。中國大陸的教會至今仍然陷在“三自愛國”和“為了信仰”的僵局；香港和台灣地區的教會亦面對着政治局勢的未知數和許多社會議題的衝擊；東南亞說中文的教會（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泰國等）也長期處在種族主義、文化差異、財富差距、多元宗教等問題當中。至於在北美和加拿大的華人教會或許相對健全一些，卻礙於長期受到西方思維的熏陶，加上地理的限制，難以真正幫助到亞洲華人教會。
許多教會和基督教組織多年來努力排除各樣的障礙，在以上這些地方做了美好的福音工作。無奈，目前的局面仍然是非常艱難的，甚至趨向惡化。因此，一味地做外部改革到頭來只會弄得頭破血流。當然，基督教歷史不缺這種轟轟烈烈的改革事蹟供我們參考。然而，歷史也同時告訴我們真正對教會有長遠益處的屬靈復興是發自信徒內心的。沒有了內在實質的堅強生命，外在的口號、策略、體制建設、公義發聲，或者另一種烏托邦式的宣告得勝，到頭來只會模糊了教會存在世上的焦點，也讓廣泛的華人信徒無所適從。我們需要內在實質的填滿，不然華人教會整體便會淪為空樓，不斷被世界腐蝕，岌岌可危！這也是為什麼筆者認為此文上部分所提及的內在素質對於華人教會非常重要！華人教會需要回到根基去建造，重新建立信徒屬靈的內涵。華人神學院既然承載著塑造傳道人的重要使命，而傳道人又理應首當其衝成為信徒的榜樣，這些教育目標就顯得格外重要了！
華人神學院若要有能力發展這些教育目標，就要不斷地提高素質。之所以要如此是基於兩個合乎聖經的原因（不是為了比較、迎合世界的需要或與西方神學院接軌）。
第一、神智慧極其的豐盛。當保羅思想到神的智慧時，他驚嘆地直呼：“大哉，敬虔的奧秘！無人不以為然！”（提前三16）神的豐盛是大到一個地步，沒有一位神學教授可以不需要再研究和選寫關於神的奧秘，也沒有一家圖書館可以不再需要添購更多屬靈書籍的。沒有一位傳道人可以說自己已經學會了講道的技巧，足夠完美地將聖經的真理傳講給神的百姓聽。
第二、誘惑和假道理的增多。保羅並沒有抽離現實。他緊接著下一節經文便提到 ”聖靈明說，在後來的時候，必有人離棄真道，聽從那誘人的邪靈和鬼魔的道理。“（提前四1）如同人的一雙眼睛，保羅一隻眼定睛在神榮耀無比的智慧上；另一隻眼則看見教會在世上還會面對諸多的挑戰。這兩隻眼睛需要不斷對焦，教會才會清楚定位自己！
華人神學院整體走到今時今日，我們如何定位自己，又該如何走好下一步？以下筆者針對文章上文所提到的五個方面，按照筆者有限的觀察和思考，與讀者們分享一些心底話。
在敬虔生活方面，提供適用於自然生活的聖經世界觀。過去二三十年（甚至更長），華人教會的事工焦點普遍放在教導信徒如何建立教會生活。換句話說，信徒被要求在教會裡建立團體生活，委身在教會的各種事工當中。近年來亦產生另一股趨勢，強調基督徒應該 “入世“。這所謂的”入世“主要談的是基督徒要積極投入社會的改造工作，讓社會聽到基督教立場的聲音。這些固然有它們各自的重要性，但如果信徒不懂得先在自然生活中扮演好丈夫、妻子、父母、員工、社會公民等的基本角色，那麼投身參與在這些“非自然”的事工就沒有了實質的意義。華人神學院需要在這方面警惕神學生，並幫助他們建立更適合應用在自然生活的神學思維，使他們將來有能力引導信徒在神面前過自然的敬虔生活。記得，基督設立教會的目的，不是要信徒服事教會，而是要教會服事信徒，使他們在世上有盼望走天上的歷程！（編者注：Logos最近上市的21世紀基督徒裝備100課，是基督徒全民學習與裝備的門訓教材 。書中特別有就倫理、家庭觀念、和特殊議題進行廣泛討論。）
華人教會也必須醒覺，我們不能永遠只靠零星少數的“明日之星”來撐起教會的前途。我們需要開始建立起整整一代敬虔的後裔。基督教教育絕對是長遠對華人教會復興很重要的一環。近年來，基督教學校在各地華人教會中越來越得到重視。筆者為這現象感謝神。然而不可忽略的是基督教教育的起點是在於信徒的家庭，而不是基督教學校。我們必須先認真走好第一步，才能達到更長遠的目標，不可好高騖遠！敬虔的家庭可以沒有基督教學校，但基督教學校不能沒有敬虔的家庭。如果基督徒家庭本身不看重屬靈敬虔，一味的把孩子送去基督教學校只是在浪費資源。筆者並沒有意識鼓勵神學院去開發基督教學校的事工。神學院應該專心以訓練教會傳道人為己任。然而，神學院可以培育有能力牧養專業人士的牧者，也可以與基督教學校有多方面的合作，共同培訓華人信徒的下一代！
在熱愛神話語方面，提升中文師資和書籍的質與量。平心而論，華人神學院整體上在師資和書籍方面，無論在質或量，還是非常匱乏的。大部分華人神學院到今天還需要大量依靠外語書籍和西方神學教授來支援。師資方面，除了上文所提的特徵之外，筆者深深覺得華人神學院需要培育更多有學術思辨能力、有外語閱讀能力，但又對華人教會文化有足夠了解，並能夠以中文授課的神學老師。要得到這樣的師資人才有時真的可遇不可求。之所以需要有華人教會文化思維，不是因為華人教會有其永遠不可取代的特殊地位。須知道神在聖經裡只設立一種教會，並沒有所謂華人教會、西方教會之分。但是，我們需要有對華人教會足夠了解的傳道人來適當引導教會邁向聖經裡的理想教會。此外，從實際層面而言，華人神學院當前的需要是大量生產能夠閱讀、整理、組織教材，然後授課的神學教師（神學碩士）。[1] 當然，長遠目標應該是出產有能力做獨立思考和寫作的神學博士。然而，當務之急是需要能夠教導的教師，而不是研究學者。
至於神學書籍的需求方面，華人神學院有三條基本可遵循的策略，即培育神學生閱讀外語書籍的能力、將外語書籍翻譯成中文，或直接由華人神學家以中文寫作出版。三者之間，就目前的現狀而言，筆者認為翻譯神學書籍是最理想的策略。然而，我們需要更多的自願工作者投入中文神學翻譯的工作。有許多對神學訓練很重要的書籍至今仍未被翻譯出來。跟神學師資一樣，想要找到一位有足夠強的雙語能力，同時又有相當神學基礎的翻譯工作者也是可遇不可求。再加上翻譯工作在華人教會中普遍還未被認可為一份正職的情況之下，想要找到專業的翻譯者更是難上加難。再者，書籍翻譯也不得不牽涉到出版的問題，而出版問題又牽涉到版權問題。種種這些連帶關係大大影響了華人神學教育在神學書籍方面的供應。
感謝主，近十年來隨著電子科技的發達，大大填補了這方面的需求。Logos中文電子書的事工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這也是為什麼筆者願意幫Logos寫部落格推廣的原因，因為這團隊正在嘗試做一件在華人神學教育裡幾乎已經遇到瓶頸的工作。他們正在嘗試為供應中文神學書籍劈出一條活路！順便一提，Logos最近正在進行中文套裝的免費試用，可以在14天內試用超過365種圖書和功能。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這裏登記。
在熱愛基督的教會方面，提倡與教會共同訓練神學生。是否神學院應該隸屬於教會長期以來都是一個具爭議性的課題。筆者個人的立場是傾向是的，但我不想在這裡延伸這個議題。然而，無論是或不是，我們都需要知道只有教會被神賦予權柄和使命去呼召、差遣和按立傳道人。換句話說，教會不僅僅是配合式的將有恩賜的信徒送到神學院接受裝備，更需要負起篩選、監督、驗證和規範傳道人，甚至是神學院的責任。在華人教會普遍上對這觀念還很陌生的當下，神學院有義務積極去幫助教會建立起這樣的神聖機制，使教會能夠忠於神所賦予她獨有的權柄和呼召。我們不只是要看到神學教育強大的神學院，更要看到神學教育強大的教會。
另外，積極提倡與教會合作訓練神學生也會大大提升神學生的學習質量，使他們從一開始就能夠在將來所要服事的教會裡吸取經驗。從社會工作的角度來談，剛畢業的學生去到一家公司上班，通常是從普通員工做起，再慢慢升職做領導的工作。然而，在許多華人教會缺乏牧者和健全體制的情況之下，傳道人往往一畢業就得匆匆在教會裡負起帶領的工作。筆者的觀察是神學生畢業之後需要二至三年的時間來搞懂某教會的運作和需要。然而，教會一般很難在支付三年薪水的情況之下，等待傳道人釐清狀況。若神學院能夠允許教會更積極參與在神學訓練的過程，或許教會能夠更適當的期待他們所聘請的傳道人。
在熱愛人靈魂方面，提醒全人神學教育和國度思維的重要性。在越來越講究專業的社會裡，神學教育也不知不覺分化成許多的專業。沒錯，無論是聖經研究、神學建構、教牧實踐、宣教拓展都需要有各自專屬的發展空間。然而，不可忘記神學院就本質而言是訓練一個整全的傳道人，不只是訓練某個領域的知識份子。此外，傳道人所要服事的對象也是一個整全的人，有各方面不同的需要。當各個神學科系逐漸專業化的時候，我們需要注意這可能會造成彼此之間的脫節。筆者自己在念神學時最苦惱的就是不知該如何將各個不同的學科整合起來。結果，在三年的神學教育裡，只能東摸摸、西摸摸的湊出自己認為的一套事奉觀。這對於神學生而言是很難做到的（尤其是在一所沒有特定宗派立場的神學院），而且往往所抓到的不一定跟實況相符。至於國度思維方面，這更是華人教會長久以來的致命傷！我們骨子裡還殘留著太多的精英主義，很難與別人合作。往往當我們談到合作時，其意思是“你合我的作“，而不是”我合你的作“。有位筆者很敬重的華人老牧師說過一句值得深思的話：”該關掉的事工（教會）就得關，真正需要開的才好開，能合作的就合作！“ 神的國是永遠長存的，但人的事工不需要是。因此，華人神學院需要不斷灌輸這種國度思維給下一代的傳道人。
最後，在熱愛言語行為長進方面，提高平信徒神學教育水平。近年來，許多華人神學院已經不再開設學士學位的課程，而是大勢發展神學碩士以上，甚至教牧學博士和哲學博士的課程。筆者不反對這種做法，畢竟這些都代表著華人神學教育水準的提升。然而，筆者的拙見是神學院其實應該考慮對更廣泛的平信徒開放更接近碩士班水準的課程。理由是華人信徒普遍的教育水平已經提升。從前神學院對於碩士學生的入學要求，如今在平信徒當中已經相當普遍。中文有句成語叫“水漲船高“。華人神學院素質的提升，不是神學院自己一味的在發展更高的學術學位，而應該是先提升教會平信徒普遍神學水平，然後再從中挑選一批有能力的信徒，讓他們接受更高素質的神學教育。水漲了，船自然就會高！若不是這樣的話，神學院很快就會與教會脫軌，各奔西東！親愛的讀者們，Logos中文書庫裡其實有很多都是神學院程度的書。如今這些書都被推介給了廣泛的華人信徒閱讀。這實在是一件很令人鼓舞的事！讀者們不妨試試挑選一兩本來閱讀，你會驚訝的發現原來您可以讀得懂哦！
既然提到了提高平信徒的神學水平的重要性，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六月份Logos中文的新書！其中，筆者特別想要推薦給大家十七世紀享譽盛名的荷蘭神學家布雷克（Wilhelmus à Brakel）的曠世鉅作《理所當然的侍奉》。此人在當時的荷蘭就像與他同期在英國的約翰歐文一樣有名。這套共四冊的系統神學書的特色在於它結合了神學和信仰經驗。告訴讀者們一個小秘密，不妨先從第四冊開始讀起。你的神學胃口會被打開，然後再往回讀其餘的三冊吧！大衛區普 （Paul Tripp）的 《改變生命改變心》，也是一本能夠塑造基督徒思維的好書！
作者為台北改革宗神學院教師，美國改革宗清教徒神學院歷史神學博士生
[1]筆者要特別感謝恩師林慈信牧師點出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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